张永根绝世高僧虚云法师传奇全

岁高僧虚云法师亲诵《楞严咒》珍贵录音(9’56”)

纪实小说:绝世高僧虚云法师传奇(全)

作者:张永根

1

夜幕渐渐把呻吟了一天的大觉禅寺隐去,鸦群仍然在寺庙上空盘旋、嘶鸣。它们越聚越多,越飞越低,越啼越惨。领着百十号人包围云门山大觉寺的公安局长冯二的,听到凄惨的哀号,倒吸一口凉气:不好,虚云这个老东西没准真有些法力,你看这些乌鸦,天天在上头转悠,像是在为他护驾、鸣冤,不依不饶的,放枪都赶不走,还用鸦屎袭击我们。冯二的下意识地晃晃手中撑起防鸦屎的油布伞,几砣稀稀的鸦屎滑落下来。

满脸横肉的赵队长收起自己的油布伞,猫腰钻进冯二的的伞里谄媚地说,局长,你就放心吧,今天我们10来个人,再次进寺审问虚云这个老家伙的时候,见他还是死不开口,我们就先用木棍打,再用铁棍抽、皮鞋踩,已七窍流血,翻了白眼。你想想,多岁的干瘪和尚,能扛住几下捧?早同护着他的两个小和尚一起上西天了。

你懂什么!前天你们不是说他佯装打坐,对抗审问,已经把他打死了吗,昨天上午怎么还好好地坐在那里?昨晚你们又说把他拖到地上,狠狠地捧了一顿,眼看断了气,今天早上不是照样在打坐吗?我想十之八九,这个老东西是打不死的,他大概入定了。入定你懂不懂?冯二的见赵队长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无卖弄地说,听说和尚入定能长时间不吃不喝,也没有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嗯,弄不好这个老东西真是用入定来逃避我们的审问和惩罚。这帮反革命分子,实在顽固透顶!冯二的既像是在训斥,又像是在谩骂,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经意间,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了几下。

半个月前,广东省省乳源县公安局接到所谓的线报,说是大觉寺隐匿反革命分子,还窝藏枪支、电台。局长冯二的一下子亢奋起来。当时正值解放不久的年,全国都在开展肃反,即镇压反革命运动。他以为这回要立大功了,对线报不加核实,擅自率众包围寺庙,查抄僧房,囚禁监院明空,职事惟心、悟慧、惟章等26名僧人,綑绑吊打,刑讯逼供。一干人闹腾了十来天,没找到任何线索,又将矛头转向虚云法师。

局长,听您这口气,已经定性为反革命分子了?赵队长张着咀巴,等待冯二的回答。

定性个屁!冯二的有些气急败坏:要真是反革命分子就好办了,问题是我们百十号人把寺庙翻了个底朝天,挖地三尺,扫穴犂庭,什么招数都使尽了,还死伤好几个和尚,他妈的,什么枪支、电台、反革命,连影子都没见着,八成是子虚乌有,这下子我们可就骑虎难下了。

冯二的担心虚云法师醒来施展法术报复他们。另外,从查抄的信件来看,虚云的徒弟遍布海内外,和北京、广州时不时地还有书信往来,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吃不了也要兜着走,弄不好还得法办。他越想越害怕,突然把手一挥:撤!

局长,我们就这样认怂了?赵队长心有不甘。

怂什么怂?我是说撤远点,远远地守住所有进出寺庙的通道,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先观察几天再说。冯二的探头瞅瞅夜空,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油布伞。

2

大觉禅寺至今仍保存着一帧白狐听经的黑白照片,尽管已经泛黄、发暗,但白狐同众僧一起静静聆听虚云法师讲经的情景依稀可辨。这只白狐是一年前乳源县城的张之正居士从猎人手里买下来送给虚云法师放生的。它机灵、乖巧,惹人喜爱。刚来时,白狐的左腿严重受伤,肿得老粗,不能走路,虚云法师用中草药捣成糊糊,蘸着香油天天涂抹,两三个月才治好。白狐在云门山适得其所,但每逢有猎人追捕,或天气恶劣时,它就下山躲进大觉寺,久而久之,和僧众混熟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只要虚云法师一讲经,它就趴在老法师的脚边静静地聆听,不到结束不走开。云门事件以来,白狐天天陪伴着虚老打坐,两只小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3月初10的后半夜,白狐突然活跃起来。它上蹿下跳,一会拱拱这个,一会拽拽那个,把沉睡的僧众都弄醒了。看到白狐不寻常的举动,大家意识到,今夜一定有事发生。师傅?对,一定是师傅!只要是身无重伤,能走动的和尚,都一齐向虚云法师的竂房涌去。

原来的两名侍者为保护虚云法师,已双双毙命。现在是宽纯、法云临时在伺候已经入定的师傅。

入定对佛家来说就是进入禅定。入定者对外界的物理感知几乎为零,所以入定前一定要知会身边的人,防止误以为死亡而将其埋葬或者火化,也防止无人看守为野兽所伤。虚云法师3月初3第一次遭受毒打时,只对审问人员说了声“没有”就入定了,至今还未出定。据宽纯和法云介绍,昨天,老法师由盘坐慢慢倒下改作吉祥卧,如佛涅槃,一昼夜没有丁点动静,用龙须草芯试鼻孔,毫无反应,也号不到脉搏,像是圆寂了,只是脸色如常,法体尚温。

虚云老法师身材高挑。他每年只在腊月三十那天理一次发,所以雪白的须发总是显得有些蓬松、凌乱。他身上的一袭圆襟衲衣不知是哪年哪月穿上去的,已经缀满大大小小的补丁。这些补丁因年份不同,也颜色各异,有的发青,有的泛白,有的灰暗。奇怪的是虚老从来不洗澡,衣服上竟然没有汗渍,也没有异味。宽纯和尚将梓油灯芯拔了拔,竂房里一下子亮了许多。大家借助灯光,看清了师傅清癯、瘦削的面容。尽管老法师浑身是伤,肋巴骨都打折了好几根,咀角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丝,但脸上依就慈详、怡然,这又使大家悬着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众僧就这样同侍者、同白狐一起,默默地守着、候着,泪水在眼角里打转:师傅,你每次入定前都说去去就来,这回您千万不能就这样圆寂哟,也一定要回来呀!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白狐突然站起来,围着虚云法师直打转。随着老法师的一声咳嗽,僧竂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啊,师傅没有走,师傅醒了,师傅回来了,师傅出定了!宽纯、法云扶正师傅,不无兴奋地说,师傅,你入定已经8天了。

虚云法师微微抬起眼皮,打量了众僧一眼,说道,啊,有那么长吗?我怎么觉得才几分钟呢。他的湖南口音夹杂着广东话,虽然微弱,但显得分外清晰。他接过法云递上来的漱口水,呷一口,嗽了嗽,又吐在毛巾上洗洗眼睛。这是他长年坚持的生活习惯,说是能醒目。

师傅,赶紧治伤吧!有和尚提醒道。

虚云法师尽管身受重伤,十分虚弱,但仍坚定地说,不忙,你们先拿纸笔来记录,恐怕一会儿会忘掉。他从容言道,我入定的时候,感觉去了兜率宫,见弥勒佛在座上说法,讲《唯心识定》,听者有江西海会寺志善和尚,天台山融镜法师,歧山恒志公,百岁宫宝悟和尚,宝华山圣心和尚、读体律师,金山观心和尚、紫柏尊者等数十人。接着,他一字一句地转述弥勒佛的开示和偈语。

3

虚云法师转述完毕,如释重负,对众僧道,老纳业重,岁了还遭此横祸,身为住持,不能保护大家,甚为愧疚,待寺庙解围,如有愿奔赴他方求生续命的,就请自便吧。

众僧齐道,师傅,我们跟你修行,初心不改,我们不会离开您,请您赶紧治伤吧。

我还死不了。虚云法师拿过纸笔,不紧不慢地在上面写着:真乳香若干、真朱沙若干、真陈血竭若干、自然铜若干、巴豆若干……。虚老还详细注明每味药的炮制方法。他对侍者说,这就是享誉杏林的千古第一仙方“回生丹”,对治疗跌打损伤犹为神效。道光年间,直隶磁州(今河北磁县)地震,死伤无数,有司用此方救活不下千人。你们赶快着人到县城按方抓药,庙里所有受伤者,不管轻重,一起服用。

不行呀师傅,侍者为难地说,虽然包围寺庙的人员已经撤走了,这几天也没见再有人进来提审,但他们仍远远地把守着各个路口,寺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啊,看来我大觉寺劫数未尽啦。虚云法师觉得形势仍然严峻,他劝退众僧,留下佛源、觉民、宽纯、法云4个年轻和尚。他对4个和尚说,我交待你们三件事情,一、想千方,设百计,与外界取得联络,速解本寺之围;二、尽可能地自救互救,稳定人心,恢复秩序;三、在我养伤期间,你们4人轮流兼任侍者,里通外达,不得有误。

佛源是湖南桃江人,18岁出家。年正月,他深深感到修行需要“善知识”的摄引,为了亲近虚云法师,辞掉益阳白鹿寺弘畅住持圆寂前要他继任方丈的嘱托,与觉民和尚南行来到云门,担任一名知客僧。不久,虚云法师启坛传戒,他即与觉民、宽纯、法云同受云门宗法,虚老赐其法派号为“妙心”。刚才,佛源同觉民、宽纯、法云在虚云法师处领命后,一起来到大雄宝殿,对着如来佛像燃指发誓:一定要舍命解围,保护师傅!

就在他们起誓的时候,白狐晃荡着尾巴,不停地在他们中间蹭来蹭去。佛源突然眼睛一亮,对呀,白狐!它不是县城里张之正居士送来的吗?每次张居士到大觉寺进香,它都要提前跑出去迎接,现在正是春戒时期,老居士肯定要来大觉寺,我们不如来个白狐传书。

4

白狐果然没有辜负佛源的一片苦心。那天,张之正居士来云门山大觉寺途中,见有公安人员阻拦,正想回头,忽然看到白狐在他面前直打滚,还一个劲地摇晃着尾巴,示意里面藏有东西……

阴历3月18日,张之正居士星夜赶往韶关,将从白狐尾巴里取出的书信转交给大鉴寺住持新成。新成住持迅即电告海内外各大寺庙展开营救。虚云老法师是禅宗巨擘,佛教界的泰山北斗,蜚声海内外。他的遭遇经过广州日报和香港各大报纸的披露,国内外舆论一片哗然。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周恩来、副主席李济深得知消息后,当即电令广东省政府,立即纠正乳源县肃反扩大化的错误,保护虚云法师的安全,并派员与广东省政府的人员一起组成联合工作组,进寺慰问虚云法师及全体僧众,详细调查案情,释放全部被拘僧人。冯二的等肇事者也相继受到严厉惩处。

大觉寺解围的那天,周围村镇的老百姓,纷纷带着供养来看望虚云老法师。为了答谢众乡亲,虚老着侍者抬着伤体,在大殿为大家讲《佛说42章经》之《人有20难》。最后,他以惯用的半文半白的语言开示道:

贫僧今年世寿岁,昨天我特地写了幅对联:

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

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我俗姓萧,系出兰陵,梁武帝之后,世居湖南湘乡。父玉堂,母颜氏。道光初年,父宦游福建。道光20年阴历7月29日寅时,我诞生于泉州府署。初堕地,为一肉团,母亲大惊,于是悲恸气壅而死。第二天有卖药翁来,破开得一男孩。

贫僧从小就已万缘放下。我是兼祧子,17岁时,父亲和叔叔强迫我娶进田、谭两位美貌姑娘,以续两家香火,并将我监视起来。可我一心向佛,精进求道,变婚房为寮房,与二氏同居两年而无染,后终离家出走,遁入空门。

光绪十年,为报母亲的恩德,贫僧从武夷山起香,三步一拜至五台山,历时3年寒暑,期间差点病死、饿死。光绪21年,我从九华山移锡扬州高旻寺,在长江边失足落水,沉浮一昼夜,漂流至采石矶附近,才被人捞起救醒。八国联军用枪逼过我,日本军机用炸弹炸过我。这次云门事件,又连累诸位施主悬心。我每每遇到艰险,总是一心正念、心生欢喜、藉境验心,愈辛苦处,愈觉心安。正因如此,才悟古人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

5

经过大半年的治疗和调养,虚云法师的脸色已渐渐红润起来。好在他90岁那年重新长出了36颗洁白的新牙,每顿饭除了喝点稀粥外,还能啃半个玉米饼子,嚼一把花生米或者炒杏仁。他虽然离完全康复还有距离,但已能拄着张居士送来的藤制弯头手仗,在寺庙里来回走动了。一天中午斋饭过后,虚云法师对佛源说,今晚师傅打坐由你来值守。

佛源点头称是,但心里预感到师傅定有要事交待。

大约子时时分,虚云法师提前结束打坐。他将双手搓热,往脸上干洗了几把之后,对侍候在侧的佛源说,我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经反复思考,我决定圆寂。虚云法师借助藤杖,站了起来,他看着佛源继续说道,这件事牵涉面广,你先不要对外声张,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僧尼去世统称圆寂。但得道高僧的圆寂大都是主动坐化,时间、地点完全由自己掌握。按佛家的说法,它是丢掉现世的躯壳,即所谓的臭皮囊,让灵魂往生极乐世界,使其永远不坠六道轮回。同人死不能复生一样,僧尼圆寂后,生命即刻终止,是不会逆转的。

佛源听说师傅要圆寂了,顿时如五雷轰顶。最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突然要圆寂呢?他跪下身子,双手颤抖着抱住师傅的双腿,久久说不出话来,簌簌流下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洒落在师傅的衲衣上。

过了好一会,虚云法师抚摸着佛源已经爇顶的大脑袋说,好了,不必悲伤,我们师徒的世缘还未尽。师傅说的圆寂是在世寿岁的生日,即母难日那天。虽说还有8年,但圆寂前有很多事情要办,必须从现在起抓紧时间筹备和实施。跟你说这些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协助师傅制订计划,一一完成师傅圆寂前的夙愿。另外,师傅将来的圆寂仪式也希望由你来主持。

佛源跟着虚云法师修行,勇猛精进。他听到师傅说还要住世8年,心里稍稍平和了一些。他问师傅有哪些夙愿。

虚云法师说主要是四项:一是促成全国佛教协会的成立;二是适时上书中央人民政府和周恩来先生,力争在国家的宪法里写进“宗教信仰自由”;三是轮流到禅宗各大丛林走走,继续行菩萨道,度已度人;四是再修复一座道场,即江西永修县云居山真如禅寺,师傅将在那里圆寂。

佛源松开抱住师傅的双手,抬头仰望着老法师问道,师傅,您历时10载,呕心沥血,率众重修了大觉禅寺这座云门宗祖庭。你看现在,寺内余处殿厅堂楼连成一体,占地面积1万2千多平方米,常住僧众已达余人,可说是梵宇重光,钟鼓重鸣,香火鼎盛,宗风重振,这正是师傅修行传道的好处所,即使他年圆寂,也应该在本寺,为什么要去还须重建的云居山呀?

虚云法师说,云门山只是虚云过门之山,而云居山才是虚云永久居留之所哦。近来赵朴初先生、圆英法师,根据中央人民政府的意图,先后四次来电催促师傅到北京,商讨成立中国佛教协会的事,并推举我为第一召集人。我看此事时机逐渐成熟,拟择日北上。

佛源想尽力挽留师傅,他说,师傅突然远离云门,恐怕本寺和尚及周围的信众都难以接受,不如再多给大家一段亲近的时间。

虚云法师说,师傅不仅仅是大觉寺的住持,还身祧临济、曹洞、沩仰、法眼、云门5宗法脉,负有禅宗存续和发展的重大使命,不能总不出山吧。再说,目前全国的僧伽人心惶惑,如一盘散沙,拆寺、占寺、逼和尚还俗的事情时有发生,需要有人出来呼吁、联络、护持。只有团结起来,成立一个有力量的机构,才能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师傅为佛法故,义当北行。言毕,他用藤仗敲敲佛源的肩膀,发出卟卟的声响,似乎在表示:我心已决,不必多言。

年4月24日,虚云法师携佛源、觉民、宽纯、法云离开云门山,从乳源乘汽车到韶关转火车前往北京,大觉寺全体僧人和数百民众追送到乳源汽车站。

离寺前,虚云对监院明空说,你是本寺的元老,这些年又为重建立下了汗马功劳,老纳一走,寺院的一切就全仗你了。接着,他俯身抱起依偎在身旁的白狐递给明空:常言道,人活百岁,狐寿十年,请在白狐辞世的时候为它超度,并以僧人之礼安葬它。待明空接过白狐后,虚云又补充道,还有,天旱缺少食物时,要在寺院前后多洒些谷物喂乌鸦。鸦雀反哺,羔羊跪乳,它们都致孝致灵。

明空俯首合十:请师傅放心!

6

虚云法师一行抵达北京后,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李济深,同赵朴初、圆英及首都各界代表数百人到火车站迎接,在车站候车的上千乘客也一齐拥了上来。人们执旗、献花、鼓掌,继而齐声念佛,气势十分庄严、热烈。许多北京市民提前等候在虚云法师将要驻锡的广济寺,争相目睹法师的慈容。乌鸦也像读到新华社的电讯一样,早早就在广济寺上空盘旋。

虚云法师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在筹备成立中国佛教协会的间隙,应各方强烈要求,让筹备处安排在广济寺举行僧俗见面会。见面会由赵朴初主持,佛源记录(觉民、宽纯、法云已回云门),除北京市僧俗外,已与中国建交的部分国家大使馆也派记者出席。

赵朴初首先致简短的欢迎辞,接着就请虚云法师开示。老法师寒喧了几句之后说,今天僧俗济济,我不知道诸位想听什么,下面就请大家发问,由贫僧作答吧。

泰国记者鄢尤操着娴熟的汉语首先提问。他起身向法师颔首合十:尊敬的云公上人,我国民众大都信奉佛教,非常关心上人的健康与行止。我今得瞻道风,十分倾服。请问上人,云门山大觉寺现在景况如何?您的法体是否已经康复?您是否会如传言要长驻北京,或者去香港弘法和休养?

虚云法师合十还礼,娓娓答道,贵我两国向来友好,僧俗交往甚密。光绪33年,贫僧南洋弘化后,经贵国回云南鸡足山途中,在暹京(指今泰国曼谷)龙泉寺讲《普门品》,不料当众趺坐入定,一定9天,哄动暹京,国王及官绅士庶都来罗拜,官民皈依者数千人。至于这次云门事件,纯属肃反扩大化的典型个案,人民政府已经纠正。现在大觉寺朝暮课诵,坐香不辍。贫僧虽然大体康复,但毕竟年老气衰。北京各方面,早就提议请我担任即将成立的中国佛教协会首任会长,我实在无力驻会,所以坚辞未受。我已推荐圆英法师担任,他是合适的人选。贫僧近期不会长驻一地。学道之人随处都是家乡,放下便是道场。我有一种责任,要为佛教事业、为数万僧尼继续奔走。感谢贵国僧俗长期以来对贫僧的关心和挂记。

苏联记者弗拉基米洛夫通过翻译问道:虚老,您好!您常说现在是末法时代,请问这个时代是从新中国成立时开始的吗?随着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您认为佛教在中国会消亡吗?

虚云法师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自我佛降生起,人类经历了正法1千年,像法1千年,此后便进入了漫长的末法时代。在末法时代,佛教的确要经受种种磨难,但也不是一直衰败下去,随着社会的稳定和进步,佛教也会得到延续和发展。我国目前百废待兴,人民政府不可能对佛教事业马上倾注太多精力,但这并不说明政府对佛教不重视。贫僧此次进京就是中央人民政府及周恩来先生、李济深先生的殷切邀请。李济深先生还是我的皈依弟子。我准备上书中央人民政府并周恩来先生,建议在宪法里载明宗教信仰自由。

虚云呷了一口清茶,继续说,能不能办教,除社会因素外,还须看有无经费支撑。在过去,僧伽经济的来源主要是租息、募化、香火、经忏。新社会实行多劳多得,不劳动者不得食。为了顺应政治社会的新环境,我国佛徒四众于修行办道之外,已经开始从事农工生产,自食其力。这完全符合当年百丈禅师的祖训:“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印度记者瓦杰吉布通过翻译接着提问:请问法师,中国人常说大江东去,佛从西来。佛教起源于古印度,而信众却大多在中国。我国如今主要信奉印度教、伊斯兰教和锡克教。西方却主要信奉基督。为什么会形成这种局面?您认为普通民众到底信奉哪种宗教好?

虚云法师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你提了一个不易回答的问题,牵涉到数千年来宗教的演进和传播。他简要概述了世界各大宗教的传承及发展现状后说,普通民众究竟应该选择信奉哪种宗教为好,事涉各教孰优孰劣问题。贫僧以为,佛家无分别心,只要是正教,其主旨都是一样的,即九九归一,直指人心。佛教也有8万4千法门,但终归法无定法,万法归宗。数千年来,各教间的借鉴、融合从未停止。有证据显示,耶苏基督18岁以后,曾往印度参学佛教,他创立的基督教就有些类似佛教的净土宗。吕纯阳当年飞剑斩黄龙之后,拜在慧南禅师门下习禅,他将禅理融进道教,促进了道教的发展。贫僧主张,各正教间,应相互融合与包容,反对相互争斗,甚至挑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本年底,应我国和东南亚人士邀请,贫僧将主法,在上海举办为期七七四十九天的祝愿世界和平盛大法会,圆瑛、应慈、静权等10大法师主各经坛,祈愿世界远离战争,永远和平。

北京大学的李亦远教授抢到了提问的机会,很是兴奋。他说,虚云法师,我教授的是哲学,正带学生研究“唯物论、唯心论及与佛教的关系”,您对此有何赐教?

虚云法师笑了笑,说道,近10年来,经常有各界人士同贫僧讨论这个问题,我早有书面回答,请你找来看看,希望对你的研究有所裨益。在这里贫僧只想提醒你,佛学虽说唯心,但与哲学上的唯心论相去甚远。唯物论者,唯心论者,还有基督教的唯神论者,对佛教都有误解,所以你们的研究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只见犄角,不见全牛。佛学乃哲学中的哲学。民国初年,孙中山先生曾对我说,研究佛学,可补科学之偏,贫僧以为所言中肯。

在见面会上,虚云法师还对各界提出的如何坚持汉传佛教道统、如何整顿佛门僧纪、如何进行佛教改革,以及一些信众提出的结缘、持戒、消业、坐禅、开悟等问题,一一作了开示。考虑到老法师的身体状况,见面会每进行一个小时就休息半个小时,从上午9点,一直进行到下午2点半,大家聆听时就激动着、记录着、依偎着,休息时又虔诚地守候着、企盼着、思索着。

7

经过充分酝酿和协商,年11月,中国佛教协会发起人会议在北京召开,虚云法师被推选为首席发起人。年6月,中国佛教协会正式成立,虚云、查干葛根等被选举为名誉会长,圆瑛为会长,赵朴初、噶喇藏等为副会长。年9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开幕,会议制定和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宗教信仰自由庄严地写进了法律。

虚云法师自从离开云门山以来,只要得空,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带着佛源到全国各大佛教圣地,尤其是上海、浙江、江苏、安徽、湖北等地的佛教名山和寺院参访、观摩,同时联络各方僧尼,整顿佛门僧纪,推行佛教改革,统一规章制度,逐步改变了一盘散沙的状况,为新中国的佛教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期间,他还常在禅宗丛林打禅七,每七均有人开悟。

虚云法师看到国内形势稳定,政府的宗教政策逐步得到落实,各地僧团的活动也渐渐走上正轨,咀角总是挂着微笑,以至中国佛教协会要他去庐山疗养一段时间的安排也欣然接受了。

在庐山疗养期间,虚云法师每天都要在佛源的陪同下,于匡庐的山径上散步,欣赏“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胜景。出家百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轻闲。

一天散步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下跪,口称师傅。虚云法师回头一看,吔,这不是觉民、宽纯吗,你们怎么在这儿?

宽纯咀快:师傅,我们是来接您回云门山的。

觉民接着说,是呀师傅,明空长老年迈体衰,已去日苦多,寺院各项事物,都需要有影响的住持来张罗和协调。满寺僧众一致推荐我俩来拜见师傅。

佛源扶起觉民、宽纯道,师傅虽然离开云门两三年了,但一直在为佛教、为禅宗的事业奔走,况且还有夙愿未了,目前暂不能回山。他当着觉民、宽纯,不便把师傅的具体夙愿说破。

虚云若有所思:哦,让我想想。他边走边说,呃,倒是有个人选,可当云门住持。说完他用眼睛瞟了瞟佛源。

佛源知道师傅的用意,低着头直噜咀。

虚云用藤杖敲敲佛源的肩膀:你噜什么咀?地藏萻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况且云门山还不是地狱。你跟随师傅多年,也该出道了。

佛源脑子里转了转,嘟囔道,师傅要我回云门也可以,但您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嗬?成精了是吧,敢跟师傅谈条件?不过你先说说看。

一是留下觉民给师傅当侍者,不然我不放心。二是师傅到云居山后,得允许我可以随时上山亲近。三是….

虚云明白佛源的第三条要求一定是自己日后的圆寂仪式,须对现承诺,仍由他来主持,就接口道,好吧,不必多说了,师傅都答应你。另外再加上一条,你把我用特制松烟墨精抄的《铁笛倒吹》带上,留作念想。

佛源同宽纯在庐山盘桓了两天之后,就告别虚云法师回云门山大觉禅寺去了。

8

虚云法师在庐山疗养的时间尚未过半,听到有人议论,说是江西永修县要将云居山辟为林场,还要在原真如禅寺的旧址上新建场部。他对觉民说,看来师傅得走了。我生来业重,想清静几天都不行。

师傅,往哪走?

云居山!师傅不忍祖庭废灭,又要还宿债去了。

云居山真如禅寺是唐代元和年开山,汉传佛教三大丛林之一,为历代祖师最胜道场。历代名住持有道容、道膺、斋禅师、融禅师等等。历代名居士有白居易、皮日休、苏东坡、黄山谷等不计其数。日军侵华时,惧其山势险峻,容易隐藏部队,于是用飞机将其全部炸毁。

在下庐山的路上,觉民见师傅身着衲衣,手拄藤杖,坚定地向前移动着年迈的躯体,心里阵阵发酸:师傅呀,您苦修百年来,一杖一衲行遍天下,历坐15个道场、重兴5大祖庭、主持复建80多座寺庙,怎么到了岁高龄,还发如此宏愿,要再复建一个祖庭?!您到底是为什么呀?您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虚云法师要复建云居山真如禅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他前往云居山的途中,陆续有海灯和尚、祝华平居士等僧俗不断加入,抵达云居山时已有11人之多。

上山那天,天气炎热,密密麻麻的乌鸦跟随虚云法师一行,不断在上空盘旋,既像是为他们遮阳,又像是在迎接新主人的到来。

劫后的真如禅寺,荆棘丛生,只剩两尊铜佛,一座观音菩萨埋于草莽之中,剩下性福、直纯、修定、悟性等4个和尚住在伙房,延续着香火。

虚云法师见祖庭毁败成这个样子,不禁嚎啕大哭,长跪不起,发愿一定要重修殿宇,再塑金身!

众僧怕老法师哭坏身子,一起将他扶起,好言劝慰。

上山的人一天天多起来,没处住,老法师就让大家把破寺西边的几间用土坯、茅草搭建而成的牛棚略事修整,暂时棲身。没想到这个牛棚竟是日后虚云老法师的圆寂之所。

毕竟是新社会,毕竟是人民政府,复建真如禅寺,一切都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不用呈递报告,政府主动派员上门询问需要什么支持;不用印捐册、化缘,十方善信,群情踊跃,皆愿随喜;不用招工,四方衲子,闻风而至,最多时达数百人。最巧的是没有山志记载和原寺图纸,也无处查证,恰好有位苏州居士寄来孤本《云居山志》。虚云老法师率领僧众,自炸石、自烧砖、自伐木、自建造、自塑像、自开垦,以往需要7、8年才能完成的主体工程,现在仅用3年功夫,就基本结束了。

苏东坡曾说,“云居为冠世绝境,大士所居,其中湖开明月,潋滟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带砺,岩恋盘曲,宛若莲瓣矗抱”。怎知虚云法师入山以来,很快将殿、堂、楼、阁、厅、舍、库、塔,都依山就势次第建成,昔日的佛国楼台,唐宋旧观,今天都一齐重新呈现在眼前,真是不可思议。

在疏浚寺前的明月湖时,还挖出了当年苏东坡入山访印公时的“谈心石”,铭文虽已漫灭,但仍能辨认。老法师一高兴,当即赋诗一首:

坡老崇佛夙愿深,

寻山问水去来今。

青溪桥畔谈心石,

谈到无心石有心。

昔日金山留玉带,

钝机偶滞故缘情。

云来卷出谈心石,

为筑溪桥记姓名。

云居山真如禅寺到年才将所有扫尾工程完全竣工,建筑面积约平方米,新塑佛像50余尊。工程落成后,各方僧俗纷纷上山参拜、庆贺。虚云法师亲任住持,性福、海灯、觉民等三寮职事一一派定,常住僧人已达多。寺院成立了僧伽大队,耕云锄雾,讲经传戒,一派农禅景象。

9

云门山大觉寺的佛源住持,每天早课前都要用毛笔在黄历本上重重地划上一道。他这是在给虚云法师作倒计时。眼看虚云法师岁华诞将近,他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师傅世寿与当年的赵州禅师同龄,位列佛门僧宝,光耀禅林,也创造了人间奇迹;悲的是师傅多次表示岁生日那天,他将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不再住世……

年阴历6月初,也就是虚云法师世寿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佛源邀集禅宗五宗七脉各大丛林的住持、首座,齐聚云居山,名义上是来打禅七,实际上是想借机规劝师傅不要圆寂,长住世间。当然,万一师傅真的不肯再住世,也好与各位住持、首座一起送行。

佛源每年都要上云居山来看望师傅,但这次差点未能成行。当时全国正在开展反右斗争,寺院僧众同样受到波及,纷纷惴惴不安。包括佛源在内的一批全国有影响的僧人已被划为右派,行动受到限制。佛源上云居山时,见到寺门外也贴了不少攻击虚云法师的大字报,什么“前朝遗老”、“封建余孽”、“思想反动”等等,来势汹汹,大有将老法师打成右派,再“围剿”“斗争”“下放”直至“劳动改造”而后已的架势。反右斗争的工作组已进驻真如禅寺,气氛十分紧张。尽管虚云法师若无其事,可徒弟们却担心极了,师傅是稀世人瑞,再也经不住折腾了呀。

虚云法师在牛棚里会见了佛源。真如禅寺建好后,原来住在牛棚里的和尚都搬进了新建的僧竂,只有虚老说住惯了牛棚,仍然留了下来。虚老此刻看到这位戴着右派帽子的佛源气色如前,就用藤杖敲着他的肩膀说,不错嘛,出家人就要这样,不管是左派右派,不管是委员随员,也不管是方丈扁丈,永远都要万缘放下,八风不动。接着他不无担心地说,佛教自诞生之日起,从未与政府和社会发生过长期的、大规模的、根本性的对抗,现在把和尚成批地划为右派,就连我这个老朽,也可能快成为“僧界右派首领”了,这是对佛教的误解呀。我虽向上递交了申诉书,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说着说着,虚云法师突然俏皮起来:呃,你说说看,要是用绳索牵着我这个身着衲衣的干巴老头,再戴上一顶高帽子游街,那看热闹的人一定很多吧?

师徒一起笑了起来。

佛源将带来的包裹在虚云法师面前一一展开。他指着摊在虚云面前的这些东西说,师傅,我正在撰写和编辑《虚云法师行述》、《虚云法师开示录》和《虚云法师诗文集》,这些是书稿,请您过目。

虚云法师就着梓油灯仔细翻阅起来。看了一阵子后,他拍拍书稿说,弄得好,为佛教积累资料,你这是在积功德哟。他拿起《开示录》继续说道,你在修改时,一定要补进这样几层意思:

要讲清楚,师傅不是“前朝遗老”,不是“封建余孽”,思想也不“反动”。的确,因机缘巧合,我见过光绪皇帝,见孙中山、袁世凯,还见过蒋介石、林森。但是,那都是他们来拜访我,不是我去见他们。师傅始终认为,法王大于人王,要皈依,他们来找我就是了,没有我主动去见他们的道理。师傅不属于哪朝哪代,也没加入哪党哪派,我就是个一心修行的老和尚。

他思索了一会,像是在作人生总结:百年来,师傅到处讲经说法,皈依者达数百万人,开悟的也有多位。但师傅对佛教的最大贡献还不是这些,而是为和尚留下了一领大衣。法赖僧传,僧衣不可更改。和尚要是连僧衣都不穿了,那还是和尚吗?

大衣是留下了,但能不能保得住,就靠和尚自己了。虚云法师接着说,几年前,有个苏联记者问我佛教在中国会不会消亡,师傅当时信心满满,现在看来,消亡或者名存而实亡的危险还是存在的,不能掉以轻心。你看看如今的僧徒,多少人心浮气躁,荒芜懈怠,把当和尚当成混饭吃的职业,当成社会的点缀,这不是末法景象是什么?俗话说“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佛祖的罪人”。佛教在中国如果真的不幸消亡,那一定不是亡在政府,不是亡在非教人群,也不是亡在异教徒,而是亡在僧徒自己,即所谓“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因为第二天要打禅七,虚云法师只好结束了这次谈话。佛源心事重重地退出了出来。

10

打禅七也叫坐香,是禅宗集体坐禅修行的重要手段和方法,周期是七七四十九天。云居山真如禅寺的禅堂,论面积在国内不算最大,但自虚云法师亲任住持后,却声名鹊起,响誉海内外,每七均挤满海内外慕名而至的僧尼和居士。这天“起七”时,只见虚云法师身着便衣、草鞋,在侍者的挽扶下向禅堂走来。他经过帖有“诸佛选道场,心空及第归”对联的入口后,再穿过一排排早已趺坐于蒲团之上的僧众,缓缓步入禅堂中央。老法师坐定后,突然将香板往地上一掷,叫声“起”,禅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佛源意识到,这次打禅七很可能是师傅圆寂前的最后一次了,他轻轻按下自己带来的磁带式录音机,将老法师的开示全部录了下来。

禅七后,虚云法师催促佛源一行离山。他指着佛源说,你带个头,尽快回云门,你不走大家都不会走。师傅虽已风烛残年,幻缘将尽,但近期还不会圆寂,我要等右派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说,不能稀里糊涂地去见佛祖。再说,现在是运动期间,即便我去见佛祖,也要低调,不能张扬,不搞仍何仪式,也不需要有人主持,你们都回去吧。

佛源说,师傅,今天是农历7月25,再过几天就是你世寿岁的华诞了,让我们为您庆祝生日后再走吧?

虚云法师厉声道:师傅从来都不作寿庆生,我的生日就是母难日,自哀未遑,怎么能庆祝呢。

佛源见师傅态度坚决,心如刀绞。师傅虽身无大病,但日渐羸弱、佝偻,行动都要侍者扶助。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了,顿时热泪盈眶。他跪在虚云法师的面前,双手紧紧握住法师的藤杖,不愿松开。五宗七脉各大丛林的住持、首座,都围着老法师一齐跪下,个个含泪嗫嚅:师傅,师傅……

虚云法师见众僧不忍离去,内心也无限感慨。但他还是尽量保持镇定,慢慢撩起衲袍,蘸了蘸眼角的泪水,从容地以左掌为托,用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根根地拽着长长的眼睫毛。

虚云法师步入耄耄之后,更显得须发飘然,仙风道骨。尤其是眉梢的一绺白眉,垂过咀角,足有一拃多长,每有脱落,徒弟们都抢着珍藏。老法师一边拽眉,一边说道,师傅一介贫僧,身无长物,今天每人分赠一径长眉,就算作师徒一场的纪念吧。在众僧小心翼翼地接过长眉,并用经书夹藏之际,虚云法师又道,我还有四个字相赠:今后,在没有师傅的日子里,你们要“以戒为师”。

“以戒为师“,记住了!佛源等带着师傅的长眉、带着嘱咐,含泪离开了云居山。

11

中国佛教协会关于不将虚云法师划为右派的建议,得到了中央领导的批准。消息传到云居山的时候,已是农历的9月上旬了,满寺僧众,心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淅淅沥沥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雨,也渐渐停了下来。晚上,一缕月光,透过云罅,投射在牛棚上,就像整个牛棚浸润着萤萤的佛光。

农历9月12日,身体日益衰弱的虚云法师在牛棚里召见新任住持性福和尚及海灯、觉民、直纯等三寮职事。他结跏趺坐,双目微闭,气如游丝。见大家到齐后,老法师缓缓说道,师傅右派分子的帽子终于戴不上了,我的几大夙愿已了,心中再无牵挂,今天就准备走了。

佛源经常来信提醒性福,师傅世寿岁后,随时都有圆寂的可能,要百倍留意。性福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太突然。他恳请师傅保重法体,久住世间,再度有情。老法师吃力地扬起右手,制止道,我们有缘,相聚一处。承诸位发大心,数年之间复兴云居道场,辛劳可感。但苦于世缘将尽,老纳不能再为祖师作扫除隶了,有累诸位。稍息一阵后,他继续道,我走后,要全身穿黄色衣袍入龛,在牛棚的西山旁掘窑化身。火化之后,将我的骨灰辗成细末,和着面粉做成丸果,部分撒在寺庙周围,部分投放河中,供乌鸦及水族结缘。你们能满足师傅的这个愿望,我将感激不尽。

众僧心里都清楚,这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只好请师傅作最后开示。

虚云法师仍然微闭双目:师傅该做的都做完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要问我最后的话,只有: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接着,他又补充道:正念正心,养出大无畏精神,度人度世。

过了好一会,虚云法师突然双目微睁: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如果有,趁我还没走,赶紧问。

没有了。众僧齐道。

我再问一遍,到底还有没有?

师傅,没有了!

我最后问一遍,真的没有了?

师傅,真的没有了,你就放宽心吧!

虚云法师连问三遍,均得到肯定的回答,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神情。他心气平和地说,好,那师傅就走了,诸位珍重!

性福及海灯、觉民、直纯等三寮职事匍伏在地上,大家都按照佛教仪轨,默默地为师傅诵着经文。尽管他们内心万分悲痛,但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动师傅。

约莫刻把钟的样子,众僧突然一个激凌,感到身轻气爽,浑身通透,如浮在云雾之中。大家知道,至乐莫过涅槃,这是师傅圆寂前,在最后一次加被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虚云老法师始终保持趺坐的法体慢慢凉了下来,也渐渐僵硬了。

10月13日(农历9月12日)新华社向全世界播发了虚云法师圆寂的电讯,提要如下:

中国著名佛教领袖、禅宗泰斗上虚下云法师今日在江西云居山真如禅寺示寂,世寿岁,戒腊。

12

虚云法师的法体荼毗(火化)后,连续几日在空中盘旋的鸦群,静静地降落在牛棚周围不忍离去;整个真如禅寺隐隐地弥漫着丝丝幽香,经日不绝。

在整理遗物时,性福发现了虚云法师的一首《辞世诗》:

少小离尘别故乡,

天涯云水路茫茫。百年岁月垂垂老,

几度沧桑得得忘。但教群迷登彼岸,

敢辞微命入炉汤。众生无尽愿无尽,

水月光中又一场!

数十年中,虚云法师含辛菇苦培养出的佛源、传印、净慧、圣一、宣化、一诚等法嗣弟子,陆续都成为名刹祖庭的方丈,荷担着如来家业。虚云法师在圆寂前,给他们每人一封诀别信,信中说:

反对我的人,不用反对了,我已走了;舍不得我的人,也不要舍不得了,我去去就来。

禅宗各大丛林的住持,都先后亲赴真如禅寺迎取虚云法师的舍利子回寺供奉。最大的一颗舍利子晶莹剔透,盛放在金钵内,供奉在云居山真如禅寺。云南鸡足山祝圣寺法映大和尚因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最后一个到达,他只迎取了一方约拇指大小的顶骨舍利。路过昆明时,他找来高倍放大镜观看,发现顶骨缝隙里布满了无数袖珍的彩色舍利子。最为惊奇的是,毎颗舍利子里,均隐约有尊虚云法师打坐的法像。

如今,在虚云法师生前所住牛棚的旧址上,江西省人民政府建起了虚云纪念堂,一年四季,瞻仰者络绎不绝。纪念堂内供奉着虚云法师的青铜法像和藤杖、衲衣等生活用品,正面墙壁上还悬挂着他住世期间最后亲书的条幅,内容取自《宪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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